一路走来
王小杰 | 文
我的艺术实践是从上世纪70年代初开始,伴随着中国的时代变革走过来的。在那个时期,文化生活及艺术
信息都是闭塞的。我们所能看到的西方绘画,只有部分俄罗斯画家的作品,在教学方面也基本上延续了前
苏联的教学体系;在艺术方向上提倡艺术为工农兵大众服务,要求画家深入生活,实地写生,学习口号
是“以创作带基本功”。当年的一本《工农兵形象选》成了我们这一代人当时学画的范本,那时,我除了画素
描打基础,也搜集素材搞创作。
1975年我考入天津工艺美术学校,毕业后参加天津市职工美展,油画创作《出海》获一等奖。但我那时的
主攻方向不在创作上,而仍然是在提高造型能力方面下功夫。从学画开始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在美术学
院学习阶段,除了少量的创作练习,大部分是写生,为研习西方传统造型方式及油画语言做着种种努力,
风格方面明显地受俄罗斯绘画的影响。我喜欢的画家有谢洛夫、阿尔希波夫、佛鲁贝尔等。1985年我以优
异成绩从天津美院毕业并留校任教。毕业创作《暮》曾参加国际青年美展并发表于《美术》杂志封面。
1987年人体写生作品入选首届全国油画展。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中国的艺术思潮活跃起来。形式多样的讲座、艺术评论、新潮艺术展,像流淌
着新思想的江河,冲开了多年的禁锢,滋润着人们干渴的心灵。新旧思想的矛盾也越来越尖锐了。1989年
考入中央美术学院研修班后,徐冰老师的教学观念及来自各方面的价值观的讨论,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
响。我开始认识到思维惯性使我的现代心灵躲在了旧的形式背后,我要寻找一个机会使之得以释放。然
而,当以往的形式技法不能满足我心灵需要的时候,我突然迷失了方向。因为当年那种写生功力的落脚点
是现实主义的命题创作,当“个性化”这一问题在我心中萌生后,我发现在以往的成果中找不到自己,在艺术
上,对单纯的形式构成的研究不够。经历了一段时间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1993年11月在全国青年油画家
邀请展上,我出人意料地拿出了“构架”系列作品。虽然不成熟,却实现了我个人画风的转变。对此有人支
持,有人反对。我的解释是,这种不成熟对我个人来说是一种成功,我可以从一个新的起点上重新考虑自
己的艺术方向了。我不断审视自己,寻找一个能够接通自己生命与艺术的缘点。
形成我目前的画风,是从1994年开始的,灵感来自一小块化石,当化石上生动的形态与鲜活的现实世界在
我的思想中重叠起来的时候,给我一种感悟——瞬间即是永恒。我要从朽坏的痕迹中找到一种不朽的韵
味。
当我们面对这个发展而多变的世界的时候,事物短促的生命过程总是在我面前模糊不定地晃动着,有光
彩,有躁动,它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内心世界。这些风化的物质给我一种感触:千姿百态的生灵与瞬息万变
的事物在其生命过程的痕迹中裸露着各自的真魂!这时,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基点,开始用自己的笔把不相
干的事物变成符号,再在打乱的时空中聚集起来,形成一曲凝重而无声的乐章。
1995年出国到澳大利亚,我又经历了艺术生命的第三次转变。到了一个文化习惯完全不同的国度,最强烈
的感受就是我以往的种种努力在这里缺少文化认同。我的第一次个展是在1997年,那时的作品大部分是从
国内运去的,色彩凝重而沉郁,在展览上并没有引起很大反响。倒是为了展览空间需要新作的几幅小画很
受关注(也许是带点装饰性的缘故),被两家画廊收藏了。其实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冷静审视自己的
作品之后,我觉得路还得自己走。新的文化氛围和外界环境的变化、生活内容的改变可以部分地改变我的
表现形式。然而这不能是故意的,它是迎合着自己的生命体验而逐渐清晰的,是经过自己的感悟转换出的
具有精神暗示性的活动。为此,我在以后的作品中更注意作画时的个人体验,把作画的过程当作体验的过
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自己的表现语言范围,也尝试用一些新材料。
以后又分别于1998年、1999年、2001年、2002年、2008年在不同的画廊办过几次个展,有了明显的回
应。除了部分作品被个人和画廊收藏外,还得到了艺术评论家Peter Timms在《澳洲日报》上这样的评论:
Wang Xiaojie ’s big semi-abstract depictions of bustling city life strike me as the most arresting and
accomplished works,especially his Traces of Civilisation, which has boys on bicycles, cars, buses and
buildings all tightly unified by a strong calligraphic line and an evocative use of close tonalities。(“王小
杰的作品大量地、半抽象地描绘了熙熙攘攘的都市生活,这是我见过的最吸引人、最完整的作品,它们深
深地打动了我。尤其是他的作品《文明的痕迹》,骑着自行车的孩子们、小轿车、公交车和建筑群落都被
丰富动人的书法线条和相对统一色调的象征性的绘画手法紧密地结合起来。”)
随着近年来中国的发展,我感到内心又有了一个强烈的需要,把我的以上经历和体验汇集起来,植根在我
生长的原点,获得一些更新的体验。
现在回头一望,从我接触画画到现在,30多年已过去。审视自己的作品,正经历了中国社会的变革过程,
也体验了每次变化,不仅经历了,而且参与了。这就是我的艺术道路,也是我的生命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