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安
1962年生。1986年毕业于新疆兵团教育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1992年结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专业。曾任教于新疆兵团教育学院美术系;现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美术家协会会员,从事油画创作。
繁芜世界里的精神明亮
——读王国安老师“旷”系列油画作品随感
叶子 | 乌鲁木齐《都市时报》美编
三国时,文人应璩在《与从弟君苗君胄书》一文里,有“闲者此游,喜欢无量;登芒济河,旷若发蒙”的句
子。其中“旷若发蒙”一词的原意是:眼前突然开阔、明朗,好像双目失明的人忽然看见了东西,形容受到强
烈的视觉冲击。我在一个冷雨敲窗的下午,翻开王国安老师的“旷”系列油画作品,也有“旷若发蒙”的感觉。
王老师的画,不是晓畅易懂的那种,我苦思冥想数日,依旧找不到一个恰如其分的标签给他。同画笔比
较,文字表述如此困难,只怕落入行文的虚饰之中。搞文学的人爱说“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
特”,是说看山看水,千人千面。我和王老师同是西北人,见山见水多有雷同,源于此,我看“旷”系列作
品,很有些“心有戚戚”的认同感。他的作品传达着儿时的记忆、莫名的情结、抽象的意念、具象的提示……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记忆,就是游弋沙漠瀚海时,总能在不经意间邂逅“旷”系列作品中呈现的画面。虽是惊鸿
一瞥,却触目惊心。那些一天天刻上的沟壑、一天天镀上的颜色,被无所不能的时间洗刷过后,像人们的
面容,像秘不示人的疮疤,更像我们的人生。我们懒得深究其中的因果,因为有关生命意义的思考太沉
重。“旷”系列作品是一只揭开蒙昧的手,为我们打开了一个缺口,露出岁月的嶙峋一角:一段脊骨、一截枯
木、一块残骸、一处断裂……如此熟悉,又那样陌生。那是上古洪荒的史前遗迹,或是大自然以其神奇的
力量对生命的一轮撞击。“旷”系列让我们有机会与生命和自然进行一次对视,让我们有机会认真地打量,获
得感受,而后赋予生命新的索引,新的知觉,新的闪念、启示与发现。
美术人有句行话:字是画出来的,画是写出来的。王国安以“旷”的奇崛视角,“写”出了很多人心有所动后想
说又不知怎么说的话,这些体悟和感触寻常又奇特、精准又锋利,让人既害怕又嫉妒。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只有了解了画家其人,才能掂量出画的分量,懂得画的背后的故事。这道理好比用一
块木头做成一把琴,木头的生长环境、受阳光照射的多少,决定着琴的音色,如果我们只听琴音,是无法
洞悉一块木头的“心事”的。
王国安老师给这组作品取名为“旷”,旷字从日从广,指心境开朗、格局广大。又由空间引申为时间的久远。
茫茫戈壁、无垠旷野,是他别样情怀的赋予者吗?请原谅我——一个职业编辑的咬文嚼字和妄自揣度。读
王国安的“旷”系列,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喜多郎的音乐——敦煌,黄沙漫卷,驼铃声声,时间挟裹着生命,消
失在茫茫戈壁……
王国安是我的大学老师。那时,他留着长发和络腮胡,穿着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牛仔衣,脖子上绕一圈破布
围巾,言语不多,神情落拓,有着文艺青年的全副标配。大学几年,王国安带着学生们玩命画画,梦想着
将来能纵身一跃,一头扎进艺术的怀里。当时年少轻狂的我们,如同站在隧道的入口,笃信经历短暂的黑
暗后,一定能抵达光明的出口。
毕业季来临,同学们风云流散;再见王老师时,是我在乌鲁木齐工作数年之后。那时的他,告别了刚刚做
了母亲的妻子和出生不满两个月的孩子,千里迢迢去南京艺术学院自费学习。学习期间,王老师收获了很
多新的艺术思想,画了一批新画。其中《吐鲁番的葡萄熟了》参加了江苏省“庆祝建党70周年画展”,《角
街》被选送加拿大参展并被收藏,《黄风》在《江苏画刊》上发表。从南艺回疆后,王老师曾在学校当过
两年教师,因难以忍受体制的束缚,他开始了天马行空、我行我素的自由人生涯。为了继续投身艺术,王
老师决定“曲线救国”,开了一家与画画无关的效果图设计工作室,给人画图纸、做设计。一次路过王老师的
小店,我们有短短的一叙。王老师谈起做这一行的辛苦,工作忙时会连续几天不眠不休,差一点猝死。临
别时,我忍不住问:老师还画画吗?王老师淡然一笑:先解决生活问题吧!在那之后的十多年,我们没有
互通消息。大家都忙着生计,干着跟艺术不太沾边的工作,画板已经变形、散架。我对这些早就习以为
常,因为求安稳是大多数成年人的心理需求,在谋稻粱的过程中,梦想一次次破灭,挫折一次次到来,最
终留下的灰烬就是屈从于现实的态度。这个社会多的是为生活鞠躬尽瘁的人,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早
已不知去向。
前日,王老师突然发来他的“旷”系列作品,我惊异于他什么时候从一个画图纸的小店主变成了职业油画创作
人?他又是怎样从生活的迷惘和困苦中挣脱出来回归艺术本身的呢?其中缘由,王国安老师不愿多说,只
说:“看看画吧,相信你懂的!”
“旷”系列作品题材的选择,根植于他自身的文化背景,又涉及地域文化,没有绚烂瑰丽,不甜美而讨喜,糅
感性与理性、寻常与神秘于一体,那些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裸露与疮痍,仿佛地火明夷,定格在一瞬间,又
仿佛一个世纪,或者长到我们看不见的未来。其中蕴涵的厚重思考,是显而易见的。而最难能可贵的,是
他用堆砌在琐碎的生活夹缝里的繁复的色彩和肌理,郑重地思考着人与自然、时间与生命,用真挚的情感
和心灵体验,一笔一笔地刻画下斑驳生命里的记忆沟痕,描绘出繁芜世界里透出的明亮的精神。
我无从想象,这20几年来王国安经历了什么,他一定独自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找回了在一路的颠簸中
丢掉的东西。那些经历了时间洗礼,还不能被他忘却的梦想,像从湖底捞起的石头,有着洗净尘泥后的瘦
硬与剔透,上面附着经岁月的冲积而洗刷出的浪痕,十分耐看。
杜威曾说,人心必须珍藏某种信念,必须握住某种梦想与希望,必须有彩虹,必须有歌可唱,必须有高贵
的事物可以投身。而一个人的所谓成长,就是推翻一个又一个阶段的自己,长出新的智慧和性情,带着无
数的迷惘与不确定,坚定地走向下一个阶段的自己。“旷”系列作品里那明晰、肯定的语言,已不需要更多的
阐释,王国安老师迈逾半生的艺术生涯,就结结实实地落实在他的作品中,就实实在在地展现在我们面
前。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只有内心澄然的人,才能无往而不乐。祝愿王国安老师能在玩转世间法则后,依旧
站在一地尘埃中,在吞噬每个人的强大日常中,以探索者的坚韧和坚持,写出生命中明亮、辽阔的那一
面,描绘出令人惊叹的艺术之美。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