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平原
生于辽宁朝阳。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喜欢使用油性材料进行绘画创作。现工作、生活于上海。
札记
佟平原 | 文
生命之于我们,意味着不断地将我们自身及所遭遇的一切化为光与火。
——尼采《快乐的智慧》
古人观天观地观万物,于是悟出道生万物。
四季更迭,一片树叶从幼芽到凋零,从一点嫩绿到遍地枯黄,万物的生灭在此之间不知不觉逝去,而道
却周行不殆,独立不改。黄昏中被微风轻抚的树叶,映在懒洋洋的水面上的倒影,斑斓的水纹,随手加
上框不就是一幅风景画了吗?风景就是风景,何须创作?静观其中而悟其道,何处无风景?所以佛家讲
心,认为宇宙万法,无论精神、物质或是自然现象,都不外为心所缘起,皆“由心”,也皆“有心”。
自然能让你万分惬意地走在深秋梧桐落叶的地毯上,也能化作翻云覆雨之手轻而易举地抹去一切人类存
在过的足迹,不断提醒,人类只是渺小的万物之一,神奇的力量在你面前孕育一切又毁灭一切。而你,
用起点到终点之间的一辈子的时间见证你面前的风景,感受风景背后的奇异力量。人类作为浩大莫测的
自然的旁观者,似乎随便扯下一角都是一幅风景画,一切取决于你想看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在这样
一种无待的静止中,所有世俗的、人为的规则统统消失了,心灵在彻底的自由中回归原点,语言突然变
成累赘和牵强的粉饰,只有线条与色彩融化在一起,凝固成斑斓的水面和半透明的叶脉。风景应该是一
种自我的返璞归真吧,人只有还原成自然的一部分,才能体会到生命中最本质的力量其实隐约地藏在每
个人的心里。虽然这种力量也许是最微弱的光,但也能坚强地支撑你不断抵抗想要吞噬你生命的黑洞,
一闪而过,便是最精彩的时刻。
凝视肖像,沉静的空气中进行着无声的对话。现实与梦境通常是以一种非常默契、和谐的方式共存着。
如果说出门是为了观察生活或者人类这种动物,那么在家就是为了反思人生了。
蟹壳青的天空罩着暗绿的树丛,人造光线如鬼魅般恍惚不定。人影攒动,若即若离,刹那间,擦肩而过
的眼神几乎就要湮没在浑浊的空气中。就算不出门,你也能猜到秋天就在外头,粗暴地敲着窗门,丝毫
没有停歇的意思,极力想引起人们的注意;路边的树木也被折腾得全无招架之力,满大街的枯枝败叶,
颇有古战场的气息。原本清凉的地板突然变成冷冰冰的岩石。生命之初像一张纯洁的白纸,年复一年,
岁月留下深深浅浅的折痕,生命终结时,便已经成为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团了。抚平之后,呈现在上帝面
前的到底是如何一番风景呢?
思考需要一种力量,因为时常会让你感到异常痛苦。不思考的人是虚弱的,他们只能满足于眼前的食
物。所有的思考、肯定、顿悟以及犹疑不决,一一投射在对面的画布上,看见自己,看见别人,看见昨
天,看见未来。
我理解的艺术的返璞归真是当一种艺术形式无限接近于自然本质的时候,是最简单不过的。人类的智慧
原本应该认识自己的不足,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创造一切,忘了自己的贪婪、嗜
欲的本性。
没有人再会问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拥有某些看似成功迹象的外表,却总也无法真正回归自己存在的本
质,由此戴上抑郁的枷锁。难怪哲学最早引出生理心理学。所谓当代的临床心理,其实不能解决形而上
学的价值观问题,倒不如求助于宗教中的启示。临床心理医生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快乐起来,又如何看透
别人的问题,使之快乐呢?而哲学家通常长寿,因为他们知道如何能让自己真正快乐。其实理性与智慧
可能越来越不是一回事了,所有贤者对利己主义至善的目的已经断章取义到了不择手段的“强权就是公
理”的时代。人类生存的终极目的已经退化到了五千年以前甚至更早的弱肉强食的生存斗争。艺术可以成
为精神的天堂,也可以成为欲望的地狱。
天色已经接近歇斯底里的状态,像块绑紧的旧布,它几乎要破了,除了雨点,还不知道会下点什么东
西。满目狼狈不堪的残枝败叶,萧条到了极致。死气沉沉的路人与车辆稀稀拉拉地点缀着毫无生气的黄
昏,最后路灯亮起,以最微弱的方式迎接黑夜的来临。无状态的十字路口,是继续无聊地走下去,还是
转向去往未知的异度空间呢?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