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与超越
孙国涛 | 文
我们生活在一个深刻而广泛的社会和历史大动荡时期,一个希望与恐惧并存的世界,焦虑似乎是人们不可
避免的情绪。由技术革命带来的大众传播媒介将铺天盖地的信息带给每一个个体,我们获得信息似乎更加
便利、灵通,但我们只能被动接受,无从选择,因此我们对于世界的感知更加陌生、更加迟钝了。
我的作品在题材视角上采取自由、开放的观察方式,自由地借鉴现成的图像来创作。它们来源于大众图
像,既有旅游快照、动物园里的飞禽走兽、日常琐碎的新闻片段,也有随手拍的生活场景,以及商业报纸
和流行期刊上的广告图文……但我的作品并不囿于图像,只抽取图像的部分特质,从而超越图像学上捕捉
现象的功能,而重构艺术家的主观性。事实上图像不仅反映现实,同时也是现实的一部分,故艺术永远无
法绕开视觉文化中的图像问题。
我试图利用身边生活中既有的而非用既定文化含义上赋予的意义去构思,对大众观念进行某种判断。在信
息时代,传统的绘画媒介似乎无法跟上瞬息万变的当代生活,我坚持用绘画的方式隐去图像原有的细节,
用写意的笔触诗意地传达出一种伤感的忧郁气氛,警惕地保持着与生活表象的距离,且对当前文化上的媚
俗和肤浅持质疑态度。
充斥着商业消费、大众媒介和流行时尚的现实世界与自然是如此对立,铺天盖地的图像资源使人们与现实
的关系也是破裂和隔膜的。我的作品并不刻意描述或再现自然,不用科学分析的方法去精确了解对象,而
是更注重信手拈来的即时图像资源,在随处可见、无法回避的图像中选择感兴趣的部分加以描绘,把有自
然物象的图像作为绘画的对象,尽管影像很快生成,却瞬间成为过去的一部分。我的作品仍然试图唤起人
们短暂却持续存在于虚幻印象中的记忆。我并不描绘存在于物质世界的景观,而描绘欲望与焦虑交织在一
起的那种梦幻感,在形与色上的随意性避免一种呆板矫饰的自然主义,从而在描述与表现上找到一种平
衡,激起人们心理上的联想、记忆和沉思,这就是为什么《彼岸》《石头山》等作品给人以讶异之感。这
些作品向观者提出疑问——我们的自然世界正处在如此严重的危机与痛苦之中吗?
伤感和疏离是我近期作品的主题,画面上总是弥漫着一种迷离的气息,同时也给观者制造一种现实感,仿
佛观者跟随画者来到虚构的拍摄现场,探索和思考人与自然的种种关系。我用一种诙谐的、带有讽刺意味
的笔调描绘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现象,这些图片式的画面信手拈来,平淡无奇,但却有趣。作品中描绘的从
来不是那种美丽的风光或漂亮的现代建筑,而是略带忧伤的动物园和寂静的夜景,我是这类场面的细心观
察者。我以贴近大众趣味的叙事方法和图像语言取代那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抽象概念,总是期待在精神和道
德上改变现实中的困境。
我在画面中把透视空间、叙事性、自然现实予以回归,把图片形象转变为富有诗意的绘画作品,把个人对
现实的体会与自然景观相结合,营造出一种既让观者接近又有很强现场感的具有高度想象力的语境。
我的画面通常运用大量黑色,色彩简单直率,少有修饰,再现了高度文明的人类在本质上对自然的疏离,
坦率而直观地呈现了一种荒芜而失落的情绪。
作品《绊脚石》很有寓意性,它的隐喻气息与画题高度契合,画面的色调和空间都给观者一种不安全感。
夜晚的街道,惨白的石头,微弱的灯光,深邃的天空暗淡得令人不安,这种被怪诞形象占据的画面被赋予
了一种恐惧而孤寂的情绪。
“石头山”“回眸”等一系列作品显示了人们对自然索取的一种巨大欲望,暗藏着焦虑以及对虚幻的白日梦的渴
望。作品是我对自然的一种特殊观照、对话的尝试。作品中回头凝望的、迷茫的鹿,金色的原野,无精打
采的老虎,茂盛的山林……充满了无限的惆怅和悲伤,使观者去遐想和思考。这一切的背后不仅是困惑,
更是清醒的思考。
尽管描绘的仍然是现实生活中的景观、人物、事件片段,等等,但我仍然试图在我的绘画作品中融入自己
的激情、想象和对未来神秘世界的思考,期望与观者进行对话,并从观者的感知中体悟焦虑的画面现实呈
现出的所有含义。
完成的作品与选择的图像上有着相似性,但仍需要质疑,作品与图像之间必须设置一种带有审视意味的距
离,从而达到一种符合逻辑的视觉上的纯粹。改变这些形象而非照搬、模仿,希冀为不断前行的人生提供
一种选择,停下来重新思考并进行自我反省,在前行的路上找寻我们的根源,并做出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