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具象到抽象
毛毳 | 文
从具象到非具象的形式转换,对我来说是个决裂的过程。那是在1994年底,长期以来的传统绘画创作模式
使我一直处在压抑和烦躁不安的困境中。我也曾在材料和技法上做过一些探索、努力,但是解决不了根本
问题。画该如何画?怎样才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为此,我煞费苦心。
艺术是知识的源泉之一,正如科学或哲学。如果人们只是搬弄一些程式化或现成的概念,那么艺术将无任
何意义。一旦人们完全适应某些形式,便是这些形式因为太令人满足而失去尖锐性的时候。没有冲击,就
不可能有艺术。如果一种美学形式不能向观众发难,不能使他的思维方式发生震动,那就不是一种今天的
艺术。抽象绘画是观念的视觉化,因此必须使观念和绘画形式彻底改变,才能解决根本问题。于是,与具
象绘画形式的决裂变得非常迫切,内心深处一种无法的力在云集、冲撞,仿佛挣脱了缰绳的骏马,化为强
烈的激情和亢奋。
艺术不是脱离生命的,它是辩证的,它总是在变化并反叛过去。反思自己所走过的路,对照历史上中外艺
术大师的革命精神,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通过以后的艺术实践更加明朗化了,并
随即产生一种尝试全新的艺术表达形式的欲望。它是那样地让人感到陌生、遥远,而又有着巨大的无法抗
拒的诱惑力。
我开始了非具象绘画语言的探索。刚开始非常困难,简直无从下手,旧的习惯以及传统的具象创作方法、
技巧在大脑中挥之不去。记得当时尚扬先生曾同河南几位画家谈及创作体会,大意是:画就是要往失败处
画,不要太完美,有时画烦了,手头有什么东西,抓住就想往上泼洒,反而出现意外的效果。正是这种随
意和即兴的潜意识,反映了抽象绘画的实验过程。带着亢奋、紧张和赤裸裸的灵魂,画家爬进了绘画,就
像爬上了一个拳击台。他已经忘了所有的规则和教条,他不知道他将遭遇到什么情况。画家随心所欲地使
用一切武器,他解放自己,他感到残酷、兴奋,他得到自我表现的超越。
我逐渐感到抽象语言更加接近内心的情感,认识到自身潜在的能量,感到一种要命的、着了魔似的强烈冲
动,感到生命的力量与材料、画布和色彩融为一体。抽象绘画无先人之见,无计划性,无关结果。画的过
程中尽量摒弃任何技法规律和框框的束缚,从一点、一笔或一块痕迹开始,引发出很多东西来。画布使我
融入了一个自由的宇宙空间,整个过程犹如冒险,使人紧张、兴奋。意外效果的涌现,问题不停地出现又
不停地被解决。我想,这大概是抽象绘画的生命力所在。我尽量使自己更加贴近和把握这种状态。
塔皮埃斯曾谈到,从阿尔塔米拉的岩画到毕加索,其间经过委拉斯开兹,绘画始终是一种抽象的东西。“现
实”绝不存在于绘画之中,而只存在于观赏者的脑海中。作品只有得到观赏者的共鸣作时才有意义。它总是
依赖于观赏者的情感,无论它是如何粗朴。作为整体的造型艺术,它终归要超越语言叙述和理性认识的局
限。那种包含着天生和神秘魔力的绘画之美是无法表述、不可言传的。我们不能用我们的理性探究并深入
作品更深层的非理性领域。根据霍夫曼的观点,艺术表现了人不能直接看见的东西。抽象绘画发现了事物
表面之下真实的本质,它们是以个性化方式观察世界的结果,它们还可以是创造一个新世界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