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琐记
郭诗宇 | 文
2014年初春,终于搬入新工作室,虽然狭小,却总算拥有了相对独立、封闭的空间。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勉强能把这些年的画作铺陈开来,忽然感觉,时光如水,恨其蹉跎。当年得意之作,今时看来,惨不忍睹;不经意之作,笔意稚拙,今日所见,却另生意趣,各种感受并生杂陈。我本是羞怯之人,画事聊以慰藉,作品仅于师友请教,少于示人,如今偶得一隅,逐一审视,反而坦然。虽说时光虚掷,但有画事相伴,任窗外嘈杂,心安则足。
一、语言
本人作品大多基于写生而成,并以人物题材为多。在多年的习画岁月中,个体特质总会有某种因素引发我去表达。无论面对的模特是庸常或是异类,我都愿意在其身上捕捉到一缕刺激,进而把这种刺激尽我所能地转译至画布上。我无法准确言表作品的风格体类,也无法明述作品背后的寓意指向,只能任其自然呈现。此般自然并非恣意舒泰地流露,其间也裹挟了本人矫情、理性、缠结等情愫。因此,我难以面对所谓客观的真实,客观乃是一种虚妄。而我更愿意以某种具象的表征来安抚我所感到的刺激。
“具象”二字,貌似某种绘画图式的文字表达,但落实至绘画作品时,个人认为,其具备更加丰富的语义涵盖。有别于写实,迥异于抽象,又悬置于表现。其既兼合了学院传统中对自然的关照,但不守圉于此,更以精神力量彰显图景。对于个人而言,生活的周遭与阅读经历便使我着迷于具象的表述。
注目于我身处的时代,思潮更迭,语境繁杂,个人却有失语之惑,幸有画事。之所以称“具象”,“具”乃感官之体悟,“象”则是精神之张扬,二者兼备,方成其意。
二、意图
回顾个人求学、习画、创作的这些岁月,习画之初,中国已进入喧嚣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瞬间愕然。年少时所读、所看、所感,在消费时代的洪流中陡然失效。本人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期,国家政治生活已悄然“解冻”,因此,我的成长并未经历那些社会政治迷狂的岁月。物质的匮乏、生活的俭朴是我这一代大多数人的共同生活体验。而这种体验也悄然在我的思维中注入了理想主义、宏大叙事等许多碎片性的印记。这些印记伴随我求学、成长,它们不自觉地在我的思想中愈发深刻、明晰。这是一种无意识的体验,却让我有意识地抒解和表达。
初拾画笔时,中国现代艺术的风潮好似已然落幕,大家对“理想主义”这一词汇已感到漠然,正欣喜地体味着消费初潮所带来的狂欢。艺术家的目光转向“当代”“观念”等命题。而我身处的中部破败城市离这些都太遥远。我只能感受到破败与庸常,因此,我无法用轻松的笔调来描绘画作,也无法承担绘画作品所传递的“甜蜜与欢喜”,而更愿意去捕捉每个个体背后所沉淀的情绪,即使它是莫名的、隐秘的。
理想主义、个人尊严、启蒙等这些词语在今日好似少有提及。现代主义的使命未完成,却也好似终结。而这一切,对于我个人而言,时至今日都是一种难以或缺的知识与精神资源。绘画所带来的语境与图景正是于我合意的表达体验,也愿意把个人体验勾连社会镜像,作出个人判断,从而滋生个人意义,即使这种方式已然过时。
三、叙事与图景
个人认为具象绘画作品多少蕴含着某种叙事性线索。这种线索或潜藏,或直白,表征方式不同,但均与创作者的心性暗合。中国现代艺术从其发轫、成长、终结乃至延续的整个过程中,叙事性的表征始终伴随。笔者本人既着迷于学院艺术的人文气息,亦对体制的藩篱感到焦虑。在这种悖异相左的思维影响策应下,已然完全厌恶那种形而下的、复制式的、生活图景式的叙事表达,并对其滋生的庸俗化的审美图景感到本能的排斥。回归至个人创作,在具象的图式表征下,本人不自觉地伏设一支隐喻性、象征性的叙事线索。其逻辑指向与画面图像的意义或许仅停留在符号因素上,而符号面具所映射的信息却是形而上的。我并不认为这种映射是对视觉信息的直接陈述,反之,我力图用“折射”的视角来传递个人认知。
个人叙事具有相对偶发、私密的特征。因此在这种叙事因素的作用下,画面图式与个人心理、思维状态也会自然切合。生存困境、生活压力、政治桎梏、公权力的狂妄等论调早已充斥于耳,为图像配置此类标签反而显得矫情。这一切本身就是一种客观与存在。我只能在这种预置下表达自我内心的焦灼与荒芜。“焦灼与荒芜”也许正是我个人愿意表现的一种审美图景。在这种图景中,也许能发现个体原型的存在,但这种原型没有意义,它所漫射的是整个图像所晕染的心理景观。
喃喃数语,乃痴人呓语,不足为训。数年习画,点滴感悟,竟仓促成文,唯恐词不达意,相去千里。本人身无所长,唯喜画事,奈何鲁钝,画意品相稚拙。
画事艰难,聊以自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