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正 赵艳婷
范明正 1972年生于河北临西。1994年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获学士学位;2005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获硕士学位。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赵艳婷 女,1973年生于山东莘县。1994年毕业于山东曲阜师范大学美术系,获学士学位;2001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获硕士学位。现工作、生活于北京。
夹缝之间与过渡
——关于范明正、赵艳婷的油画艺术(节选)
冯博一 | 独立策展人
范明正、赵艳婷作为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艺术家,他们的油画艺术相对于出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
和“80后”的艺术家来说,具有在夹缝之间过渡性的特性。虽然有人不断对艺术家按出生年代进行分类提出
质疑和批评,或认为这种分类不甚科学,但这是由于中国社会剧烈的变化使代际之间的差异相当明显造成
的。所谓“夹缝之间”的“过渡状态”,其实是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最为典型的现实处境。他们是在传统
计划经济时代的最后阶段出生的,正好处于一个独特的过渡情境之中;他们在全球化和市场化巨大的变革
中成长,人生最为关键的成长时期正处于中国和世界最为复杂的转变年代;经历过历史上物质精神压抑的
时期,却又在一个异常活跃和饱含激情的变化的时代里从青春走向中年。这种过渡让他们突然置身于全球
化剧烈冲击和传统的封闭性之间、现代和后现代之间,从而使他们的成长经验既有过去20世纪历史的刻
痕,又有新世纪各种思潮剧烈冲击的诸多挑战的印迹。他们无法像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一样对过
去的断裂有深刻的领悟,他们在青春反判阶段所反叛的正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那些混杂的话语。他们对
市场化和计划经济的遗留持有的那种微妙的情绪,使得他们的创作所呈现的是一种在两种秩序之间“叠加”的
复杂状态。范明正、赵艳婷的油画艺术似乎是20世纪70年代人生的一个形态与视觉的样本。
范明正、赵艳婷的油画艺术是写实的,甚至是超现实的,或者说他们仍延续着写实主义关于艺术家从丰富
多采的现实生活中选取有意义的人物与事件,经过个性化和概括化的艺术加工,创造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
人物。比如,他们“非典”和“童话”系列的创作,更多地依赖于创作主体的感性经验,试图将人物置于相对逼
仄的空间,进行单纯而封闭式的表达。黑色的背景是沉重的象征和隐喻,人与物的细节塑造勾勒使平面效
果与环境气氛的节律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确切的联系,这种联系演绎着他们的思考和表现激情,使场景在超
写实氛围中变异为冲突与协调的平衡。尤其是“非典”系列,让我感兴趣的首先倒不是他们对非典属实性的描
绘,而是他们对那个特殊灾难的超越性领悟。他们已将“非典”从具体的事件中提升出来,以极端的写实方式
演绎着一种另类的特殊的生命形态,并将其放大到更广阔的人类面对自身疾病的脆弱、无奈的反省与追问
之上。而“童话”系列则表现了那些都市周围年轻人的生活状态,“环境的压力让他们沉溺于自我封闭的童话
世界,终日与玩偶、网络为伴”(见范明正、赵艳婷自述)。但他们有意回避了对这种现象的情感和价值判
断,叙述主题和表现对象的距离被有意拉大了,观者看到的只是那些怪异、神秘的情绪和仿佛被抽空了的
苍白的面容,以及那副令人费解的冷漠表情,画面的表现是一种现代都市缝隙里灵魂无家可归的漂游状
态。他们的画面虽然是以真实和具体的细节描绘来反映我们社会中的人的生存环境和生活状态,但尤为值
得关注的是他们总是通过一个个镜像来反射和折射一个或几个人物形象,如《镜中人》《爱之一、之二》
的“反常肖像构图”等,在真实、含混与神秘之间的错位既凸显了作品本身的荒诞性因素,又使人在一种极度
冷静的叙述中获得视觉震撼。这与现实主义关于具体描写方式的客观性原则有所偏离,那些震撼人心的细
节都是源自人性的乖张、扭曲和变态,源自人物精神内部的失衡或各种潜意识的爆发,其用意在于把握画
面中的一个关键性形象同时赋予其内容和形式方面的最大效果。
范明正说:“‘咔嚓’系列反映的是胶片向数码转换后图像取代文字的现象,快门的声音从左思右想的结果变成
了咔嚓、咔嚓的噪音,我们的大脑也变得简单肤浅”(范明正自述)。从另一个层面来理解,当时间与空间
凝固在那指尖的快门上时,“咔嚓”一声,一切都被记录了,当人们再回味的时候,那些照片已只是回忆。然
而回忆是不准确的,谁能够依靠回忆来重塑真实呢?当后人翻出发黄的照片时,不朽或许已经发生,因为
不朽总是连接着死亡,这些发黄的照片能够说明什么呢?或许它们能够诉说的除了影像留下的图像外,什
么都没有,那些曾经存在于真实中的图像,此刻变成了记忆,变成了怀旧。这是一种公众的记忆,摄影者
已经消失,怀旧的同时,真实已不再重要,或者说,不需要真实了。卡夫卡说过,这种自动相机并没有使
我们的眼睛变得复杂,只是给予我们一种更简化、更荒谬的瞬间视觉而已(见《住在巴特、桑塔格、本雅
明的照片里》,章光和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版)。现实中的生活现象是纷繁复杂的,如
实记录生活不过是照相师的手艺。人类的感性认知方式是随着人类整个生存方式的改变而改变的,而人类
生存方式的改变、视觉文化的图像化则是科学技术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必然结果。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总习惯于把技术看作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与方法,其实还应从人类生存方式的高度来
审视技术对人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这是因为技术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会造就不同形态的文化与艺术的审美方
式。正如水车与磨坊是农耕时代的象征,蒸汽机与烟囱是机械时代的象征,信息科学和生命科学是21世纪
的象征。在当下,虚拟图像的出现改变了原本与摹本的关系,直接导致人们对艺术的膜拜与崇敬感的消
失。膜拜与崇敬往往是与艺术的唯一性、稀缺性等审美特性联系在一起的,由于在虚拟图像中不存在原本
与摹本的严格区分,这种审美特性也就不复存在了。艺术成为人们随意浏览的对象,展示性与消费性成为
它自身存在的主要依据。如果说古典艺术主要是时间性存在,那么当代艺术则是一个空间性存在。前者注
重观看的阅读,在咀嚼、品味、把玩的过程中,追求一种高远、冲淡的人生境界;而后者注重的是瞬间体
验,在转瞬即逝的图像面前,不再以一种怡然自得的心境来审美,浏览取代了静观,直觉取代了沉思,在
审美理想上追求对视觉的冲击、震撼。这种审美观念和方式是当代人生活节奏、生活方式与观念在艺术领
域中的典型体现。
正如范明正在自述中所强调的,“我们的作品迷恋于氛围和情绪,常常将多重的图像技术复合在一起,在重
重叠叠的视觉转换过程中寻找自己的艺术创作问题”(范明正自述)。